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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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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令淑只觉得烦躁,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令她作呕。

她恨不得自己此刻聋了瞎了才好。

不,谢凛死了或许还好些。

“你闭嘴。”王令淑连连后退,顺手摸到了柜上的梅瓶,用力将梅瓶推下来,“你若想与我做一对面上夫妻,就对我有些尊重,否则别怪我让你面上也难看……”

短短一句话,说出来却仿佛抽干了她全身的力气。

王令淑靠着柜子,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碎瓷片迸溅得四处都是,被日光照得闪闪发光,很是刺目。屋外的奴婢听见声响,却悄无声息,四周便只剩下谢凛从容吃茶的细微声响。

他对上她的视线,微微一笑。

王令淑心口发寒。

“好。”谢凛仍是那副好说话的模样,斯斯文文地搁下茶盏,抬手招猫狗似的,“坐下。王家确实有一件事,该由你亲自来办,才显得我重视。”

王令淑不过去。

也不说话。

谢凛便自己道:“王珩年纪太小,若要掌家,身后须得有信得过的人扶持。这个人得由你亲自拔擢,给那些老东西一个下马威,日后才能省事。”

“你什么意思?”

若是往日,王令淑自然会用自己的心腹。

可如今,她的心腹早已被谢凛一个一个地剔除掉了。

谢凛要笑不笑看她。

“傅忱如今不光管着你的陪嫁产业,连昔日王家的田地铺子,都有不少被他收购了过来。”他仿佛很是欣赏对方,毫不吝于赞扬,“如今三教九流,都卖他的面子,势力可谓是不可小觑。如此才华,确实出众。”

王令淑呼吸微滞。

她以为,傅忱已经死在了谢凛手里。

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若是傅忱还活着,那他确实可以托付。

两人自幼相识,情谊本就深厚,成亲后更是随着她到了谢家。最重要的一点是,傅忱确实行事稳妥,心思缜密。

但是……

“你又要什么作为交换?”王令淑疲惫道。

“过些日子,是岁岁生辰。”

王令淑一愣。

“我答应了她,要带她出门看马球赛。”谢凛看向她的视线沉了几分,仿佛是警告一般,“当日你若再胡闹,就别怪我将傅忱剁了。”

“好。”

王令淑回答得很快。

她终于有了一丝力气,站起身。

谢凛走来,径直将她打横抱起,走出门去。

大约是猜到她会挣扎,他视线扫过满地的水痕与碎瓷片,淡淡讽刺:“若你的好侄儿听闻你与我大吵一架,只怕病得半死,也要来催你与我和好。”

王令淑不挣扎了。

她喉间又痒得厉害,隐隐溢出腥甜。

见两人这样出来,王家仆人面上都闪过惊异,随即深深埋下头。

谢凛没有让王令淑久留。

天色也不早,回到家中,已然天色泛黑。

暖黄的灯笼下,门槛上坐着个小小的女童,瞧见牛车停下便快步朝着王令淑扑过来。王令淑猝不及防,便被扑了个满怀,下意识矮身来抱她。

女童身体又软又暖,依赖地蜷在她怀中。

王令淑冰冷的胸腔也暖起来。

“过来。”谢凛自她身后走过来,仍是威严不失温雅的语调,却是径直伸手将她怀中抱走了谢幼训,“胡闹,谁叫你坐在这里吹冷风?”

语气随时责备,谢幼训却是半点不怕。

她抱住谢凛的脖子,奶声奶气说:“是我也想见舅舅,还有阿父阿母。”

谢凛哼笑了声:“我看你是想挨戒尺。”

“阿父!”谢幼训咯咯笑起来,伸手去够屋檐上挂着的灯笼穗子,咕哝着说话,“夫子今日没给我布置课业,我一下课就来找阿母,可阿母不在。来找阿父,阿父也不在。我想你们嘛……”

昏黄灯火下,父女二人眉间都带着笑。

王令淑悄无声息在一侧站着,也觉得好像没有那么难受了。

谢凛道:“等你过生辰,阿父和你都告一日假,带你和你阿母出城去看赛马。”

谢幼训高兴得手舞足蹈。

谢凛一面训她,不许她乱动,一面却将她抱坐到了肩上。

够到了灯笼穗子,于谢幼训来说,也是了不得的大喜事。她好奇晃了几晃,晃得暖黄的灯光都倾泻到王令淑身上,便又张开手,笑着要阿母抱。

王令淑迎着女儿的视线,下意识笑了笑。

她走去,要接过谢幼训。

“沉。”

谢凛拍了拍谢幼训。

谢幼训只好收回手,乖乖坐在谢凛肩头。

仆从们垂首立在门外,悄无声息,却还是忍不住抬眼悄悄打量谢凛几眼。王令淑察觉到了,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跟在父女两人身侧。

一路上,谢幼训都在叽叽喳喳地说话。

大概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天生便有使不完的生命力和倾诉欲,什么小事,谢幼训都要高高兴兴地说给两人听一遍。

原本沉默的氛围,尽然算得上和谐。

谢凛抱着谢幼训,一路将王令淑送到主院,才拍拍谢幼训的脑袋,说:“太晚了,今夜宿在你阿母处。”

“那阿父呢?”

谢幼训歪起脑袋,双眸明亮。

谢凛没说话。

玉盏急急忙忙上前,为谢幼训整衣,轻声道:“郎主天不亮就得起来上朝,所以……”

“我今夜也宿在这里。”

谢凛打断了玉盏的话,似笑非笑看向王令淑。

不只是谢凛,整座院子里的视线,都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王令淑的身上。

两人分居已久,这在谢家不是秘密。

至于分居的缘由,现在谢家的大部分仆人都不清楚,却能看得出来,此事不愿意的人是王令淑。否则,谢凛何必将主院让给她,甚至逼着不愿意管事的王令淑掌家。

王令淑心头又生出烦闷。

她想起白日里珩郎话里话外的暗示与恳求。

她看着满心期待等着生辰一起出去看马赛的岁岁。

“准备被褥。”

她还是出声。

这些傀儡线、没顶池塘一样的视线,骤然潮水般消失,只剩下王令淑仍有些迟钝地站在原地。她对上谢凛黑沉沉的眼眸,疲惫地转过身去。

仆婢们迅速开始张罗准备。

沐浴过后,谢幼训还精神着,非要和王令淑一起翻花绳。

谢凛开口要训她。

“你先去睡吧。”王令淑先一步开口,语调是少有的温和,垂首微笑看着身侧的岁岁,“我把岁岁哄睡了,便回去。”

谢凛没有应她。

王令淑等了许久,只身侧的光线骤然被挡住了不少,原来谢凛已然坐在了不远处。

架子上放着些杂书,他顺手抽了一本。

听着纸页被翻动的声音,王令淑也懒得管他,自顾自和谢幼训翻花绳。她年少时贪玩,什么抓子儿、斗草斗花、簸钱、翻花绳百无禁忌,什么都玩出了自己的一番心得。

落在谢幼训眼里,实在很了不得。

没一会儿,谢幼训就被哄得只顾给她喝彩,一味求王令淑教自己。

王令淑看了眼更漏。

“你现在乖乖去睡觉,明日我教你。”

“阿母骗人,明日夫子便不给我放假了,哪能来见阿母?”

小小的人儿,很不好哄。

“那等你过生辰,我不但教你翻花绳,还教你抓子儿。”王令淑哄着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软软的脸颊,笑出了声,“怎么,阿母也信不过?”

谢幼训眼珠骨碌骨碌转。

她扭过身去,抓住谢凛的衣袖,告状道:“阿父帮我!”

谢凛放下手里的书。

王令淑和他视线对上,面上的笑无声消散,气氛有些冷。

谢幼训仿佛是察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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