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封信已经暴露,我们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再查起来的确没那么困难。
而且,他们居然想联络江北?倘若上升到官方层面的话,父皇也许会告诉我,现在倒还没有动静。
此刻,我心中的疑虑甚多,但我和李云倾离得不近,郑怡等人也在旁边侍立。既然没办法说悄悄话,很多疑问也只好暂时压下。
过了些时候,刑部的书令使和大理寺的判寺官匆匆赶到,于是宫人又被遣散。
两个评断笔迹的官员带了很多梁少康的家书前来,在下首桌案前认真比对着。一时殿中十分安静,所有人都严谨以待。
我倒不是很担心评断的结果,身为一个平时喜爱收集古玩字画的人,我对鉴定字帖真伪也颇有心得。
那些使用勾填法,纸张覆在真迹上勾出轮廓再填墨,有形无神的字帖,我一眼就能认出。所以,伪造信件者不是用勾填法,而是对临。
使用对临法临摹的字画,模仿高明者我需要仔细对照查看才能验出真伪,不高明的也是一眼可鉴。刚才我已经看出,那四个字虽然形神完备,但笔法略有不同。
在书写时,不同的人下笔的高低、悬臂手腕的力度都不尽相同,这样便会造成笔法的微小差异。
连我都能看出,专司鉴别的人却看不出的话,那就有问题了。
果然,一段时间之后,负责鉴定的两个人开始小声交谈。
“是勾填法罢?以致于笔迹和本人无差,但下笔稍显凝滞晦涩。”
“对临吧,勾填的晦涩是很明显的。此四字,还算流畅。”
“也有道理……不管是何种手段,都为后续伪造。可以复命了。”说着,这个人开始整理信件。
“唉,此四字在纸张纹理上晕染的状态与正文也稍有差距。先前我还以为是写完称谓后思虑良久才下笔,以致后续写到正文时有所差异。”
“我等准备领罪吧。”
我耳力很好,他们的谈话也没有很避讳,于是被我尽然听到。他二人很快都站了起来,整理衣襟后走到李云倾面前。
“陛下,此四字确为后续临摹添加。先前因不甚明显,臣等以为其和正文一样并无问题,实在有失体察,难辞其咎。”书令使拱手道。
“臣等愿领罪。因此惊扰了贵妃娘娘,更是罪该万死。”另一人也低头行礼。
“你们身为鉴察官,怎能如此粗心大意。”李云倾开口说道,语气微有不悦。
“臣等死罪。”两个人都噗通一声跪下,叩头道。
“现在看出,为时未晚,功过可以相抵。”我这才出言对李云倾相劝。
“好,但过不能尽抵。刑部和大理寺负责过此事的鉴察人员,罚俸三个月。”李云倾看了看我,微微点了点头,便对跪着的臣子说道。
“谢陛下网开一面,谢贵妃娘娘求情。”
“起来吧。”
“是。”
负责过鉴定笔迹的肯定不止他们二人,今天来皇帝寝宫的只是眼力最锐的人。这下,不知道多少人少了三个月的俸禄。
不过这件事可大可小,搞不好可能影响两国关系,罚俸也不冤。
“那么,这封信……刑部和大理寺务必仔细查办。梁少康背后的人,实在是大隐患。”李云倾又开口。
“是,臣等必严加查探。”林汀寒等人说道。
南朝某个殿下,正打算联络江北,图谋大事。这实在是惊天大案,足以让朝野震惊,不过这种隐秘案件当然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关于江北方面,看得出来面前的朝臣完全没打算找我帮忙。就算两国交好,但倘若江北真的收到南朝臣子的投诚,又怎么会告诉南朝?
按常理推断,北朝多半是想占了这个便宜,或者默不作声,隔岸观火。就连我自己,也觉得父皇可能的确收到了他们的联络消息,但只打算置身事外,不回应也不告发。
当然,不回应邻国文臣武将的投诚,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卿等先去前朝处理此案吧,朕今日得闲再去垂拱殿。”李云倾继续说道。
“是,臣等告退。”林汀寒等人拱手行礼,便纷纷退下。
殿中很快只剩下我和李云倾二人,随着殿门关闭,她的眼神也变得轻松。我急切的想知道某件重要的事,于是立刻开口问询。
“‘殿下’是怎么回事,居然还是有宗亲反叛吗。”
“那个没事。裴敬的父亲受封夷陵郡王,他因世袭降级受封楚国公,但喜欢让亲信叫他殿下。”李云倾笑意盎然,认真打量我。
“原来是这样,那就好……”我松了口气,殿下的称呼居然是这么回事,让人意想不到。
裴敬这厮还真是不可貌相,看着谦恭仁厚,实则还没做郡王,就让手下奉承其为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