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人无力地倒退了两步扶住桌沿,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牛叔叔......”
“别哭,楷仪别哭。”牛崇义声音虚弱,“人都有这么一天的。”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她跌坐在椅子上,已经听不清电话里牛崇义说的话。
信之听见她哭,忙从客厅里跑进来一声一声喊“妈妈”,也抱着她哭。
她努力平复情绪,替信之擦眼泪。
眼下人走不开,不能现在就过去看看。
她把信之抱在怀里,眼泪还是止不住流,缓了好一会儿,给涂画发了信息,请她明早来把信之接走,她有事要出去一趟。
夜深,她把信之哄睡了就一直坐在阳台发呆,家里昏暗,只留了阳台上一盏壁灯。
林乔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孤单地坐在那里。
“你们回来了!”他一瞬惊喜,快步往姜楷仪那边走。
姜楷仪并未出声,也没回头。
林乔走近才看见她脸上的悲伤。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他关切地问,伸手要去抱她,姜楷仪让开了,只摇了摇头,从椅子上起身,径自往卧室里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林乔跟在她身后,姜楷仪并不阻拦他看信之,她坐在外间小起居室的沙发上,林乔默默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她依旧不开口,他叹了口气,转身去看信之。
姜楷仪听见他亲吻孩子的声音,还有低声呓语,她闭上了眼睛。
她还没有做好牛崇义离开的准备,明明她走之前他的状态还那么好,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脑中思绪混乱,又想到自己身上,人这一辈子究竟有什么意思呢?
“楷仪,你还好吗?”林乔不知什么时候又出来了,在她旁边的沙发坐下。
姜楷仪望着他:“明天上午我要出去一趟,不方便带信之,如果你有空,就在家里等嫂子过来,她会把信之接走,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
“不,不用,信之我来带,我有空,不用麻烦嫂子。明天我请假。”林乔忙揽活,“我好久没见着孩子了,也不知道你们今天回来。要是早知道,今天我就去接你们了。”
姜楷仪摆摆手:“随便,你带就你带。”
她说完话起身往信之的房间去,没打算在主卧留宿。
棍子打在身上知道疼了,居然还请假带孩子,信之什么时候在他那里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他要带,就让他从现在开始接手照顾吧。
光怪陆离的梦,梦见自己也患了癌,医生要把她的心肝脾肺肾全割掉,自己在手术台上挣扎,最后吓醒了。
她起身倒水喝,再也没有了睡意。
手机屏幕的灯光照在脸上,她漫无目的地滑动,好想问问付令尘,牛崇义怎么突然就不太好了?
不是治疗有效肿瘤缩小了吗?不是癌细胞失去活性了吗?
车子停在单元楼下,熟悉的地方,二十天前她刚来过。
深吸了一口气开门下车,她要调整好情绪,不能让牛崇义和许艾琴看见她的悲伤和担忧。
在电梯厅先给牛培培打电话,让她下来。
没一会儿培培来了,人也消瘦,喊了一声“姐姐”眼泪就往下掉。
姜楷仪让她别哭:“你爸爸的身体究竟怎么样?”
培培一边擦眼泪一边哆嗦着告诉她:“药没用了,病情进展,指标不太好,爸爸也不想再治了。”
她心跌到谷底,喉咙有些哽咽:“付医生怎么说?”
培培摇摇头:“暂时无法治疗,要等爸爸身体养好,指标下去。”
姜楷仪心一沉,小心问到:“要去临终关怀医院是谁提出的?你爸爸还是付医生建议的?”
“是我爸爸。”培培解释到,“其实还没到那一步,是我爸爸自己有那个想法,想去看看安宁病房的环境。付医生不知道这个事。”
姜楷仪稍稍放心了一些:“那现在饮食和睡眠怎么样?疼吗?”
“疼。”
“吃得不多,睡眠也浅,我估计很多时候都睡不着。”
“他不跟我们说,怕我们担心。姐姐,他看见你会开心的。”
姜楷仪点点头:“别难过培培,筠筠学业正要紧,你要担起这个家。”
“我知道。”牛培培点头应下,姜楷仪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妈妈呢?你妈妈知道吗?”
“她知道爸爸病情进展哭了好久。”牛培培又落泪,“不过她今天不在家,她不晓得爸爸想去安宁病房看看。她听说宜城那边有个很厉害的中医,我表哥陪她去了。”
“自从我爸生病,我妈就焦虑内耗,整夜失眠,连带着胃也出了毛病,人消瘦得让我害怕。不过我带她检查过身体,没什么大碍,医生开了一些安神的药。楷仪姐姐,我真怕她倒下。”
培培抬手擦眼泪:“我只能尽量安抚她,让她把重心放到筠筠身上,给我爸给筠筠做饭,做些有营养的饭菜,让她忙碌起来转移注意力。”
“你辛苦了培培。”姜楷仪能理解许艾琴,做了半辈子家庭主妇,牛崇义就是她的天,现在天要塌了,她六神无主。
还好培培大了,能独当一面。
她拍了拍培培胳膊:“走,咱们回去吧。”
她努力不哭,可看见牛崇义的模样还是红了眼眶,消瘦,皮包骨,脸上黄得可怕。
“牛叔叔。”她多想听牛崇义中气十足地望着她说“楷仪来了”。
可现在,牛崇义坐在沙发上费力抬了抬手,声音有些嘶哑:“楷仪,你来啦。”
她上前扶住牛崇义胳膊,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牛崇义反过来安慰他:“别担心,我没事。”
他望着她,眼睛一如往常慈爱,微微抬了抬下巴:“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