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怀疑天枢城的捕妖队抓捕半妖的用途？”王青崖不觉得有问题，“我离开宗门前，从师父那继承的药方约有七十，后来自己钻研医道，又研究出二三十张，单我一人便有百张药方，天枢城好歹也是医修云集之地，药方多一些也正常。”

孟轻岚听到她这番解释，将疑虑暂且搁置，继续在树下打坐，耳边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夜雪跟着她坐了下来。

夜雪向来没什么表情，为了显得稳重可靠，言行举止都在尽力展现出成熟的姿态，很少看到他脸上有这么明显的纠结神色。

孟轻岚：“怎么了？”

夜雪：“师父，你以后还会收其他徒弟吗？”

孟轻岚了然，是今日庞元良所提之事让夜雪心中不安。

年少多思，同为半妖，王小虎活泼开朗，夜雪和她相比始终存在着不安的底色，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担心现在的生活出现变故，成为镜花水月。

孟轻岚曾经也问过自己的师父素代霜这个问题，后来她被师父养成了恣意逍遥的性子，形容气度舒展开来，也不再计较这些，反而开始期待起当师姐。

如今时过境迁，她的徒弟同样问出了这个问题。

孟轻岚比他年长快二百余岁，又常在人世间体悟有情道，见过的强烈激荡感情数不胜数，夜雪如今的担忧之情只是她见过的世情浪潮中一朵不起眼的浪花，激不起一点风浪，甚至再过一两年，连他自己都会暗笑当时怎么会有如此幼稚的想法。

“不会。”

孟轻岚伸手接住了这朵浪花，没有让它蒸发在阳光之下。

自己师父当年的回答孟轻岚已经记不清了，但孟轻岚会记得自己对夜雪的回答。

孟轻岚：“我从未有过收徒的想法，夜雪，你是例外。”

夜雪明显高兴起来，抿着唇不让自己笑，黑蓝的眼瞳亮起，里面是纯然的欣悦。

孟轻岚：“你会是风四唯一的徒弟，自你之前没有，自你之后也不会再有。”

唯一的徒弟。

这句话让夜雪整个人都飘忽起来，浑身像陷进绵软的云朵里，属于妖族的血脉开始在经脉中流淌，告诉他在最终捕获到猎物前要保持警惕，他深呼吸才从云朵里挣脱开，继续追问道。

夜雪：“唯一吗？道侣也是唯一，师父日后若是有了道侣，还会公平地对待我和你的道侣吗？”

孟轻岚很想告诉他，人心天生就是长偏的，从来没有过真正的公平。

她的心里装着仅有的几位挚友，装着九霄剑宗，装着剑术，装着人族的未来，现在还多了一小块地方分给徒弟夜雪，唯独没有空间去留给未来的道侣。

孟轻岚揉揉夜雪的头，柔凉的银发从指尖溜走，摸不到他的耳朵还有点不习惯，“师父可以保证，在你有生之年，不会看到师父有道侣，这样就不会担忧了吧？”

得到了孟轻岚的承诺，夜雪按理应该感到高兴，但他心中不知为何还是闷闷的，沉重之感没有减轻，这个回答好像不是他想要的，可他又说不出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一时间陷入迷惘，沉默起来。

王青崖在一旁阴阳怪气，“哟，这样哄孩子的话，你从未对我说过。从前我遇到不高兴的事情，你只会看热闹，果然是年纪大了心态平和了，当初那个有情似无情的剑修去哪了？”

王青崖一通插科打诨之下，话题很快转变为了王青崖和孟轻岚的相互揭短，夜雪心里那点不明所以的困惑也放在脑后，想不明白就先放着，等时机到了，自然会想通。

在雾隐村的日子不变，每日都在平静轻松中重复，唯一的变化就是夜雪的身体逐渐恢复正常，看上去与人族正常的十八岁孩子差不多了。

三个月转瞬即逝，孟轻岚照例在山谷口的树下打坐，守在此地。

她敏锐地感知出来山谷外有人在靠近，人数还不少，只是不知来者是谁，庞家内斗的胜者究竟是庞元良还是庞元江？

脚步渐近，孟轻岚拔出青霜，随时准备出剑。

只有一人穿过山谷，站到孟轻岚面前。

“风道友，在下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