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来药膏又有些痛心,“都乌了,肯定得好几天才能好了。”
吴中孚不动声色地抓了个貔貅镇纸放在手里把玩,几缕淡淡的梅香从窗棂钻了进来,青年抬头看去,是几朵雪白的碧桃。
明明他进考场之前这几枝梅连花苞都没长出一个,灰秃秃的挂着积雪,不似旁边别的树,多少都冒了些绿芽,原怀疑是不是冻死了,结果现下不过十天的功夫竟然就带着满枝的嫩绿开花了,原来不是不生,只是晚了些而已。
今日京城是个难得的澄澈晴天,娇嫩的花瓣浸在和煦的暖阳里,半透的白闪着细碎的光。
吴中孚回过了神,神志微微清醒,凭现在一头雾水的状态贸然去找明夷定是不妥的,再说他额头上的印子看着也不甚雅观,青年思索一会,转头看向竹沥,问道:“父亲回来了吗?”
竹沥摇摇头,道:“老爷去军中了,恐要晚上才会回。”
吴中孚颔首,“嘱咐厨房将菜备好,今晚我等父亲回来一起用晚膳。”
吴父今晚很是稀奇,一向不与他亲厚的小儿子竟然专门等他一桌吃饭,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说来,他和妻子一直是愧对这个小儿子的,他小时候那些忽视与疏忽,都是他们的不对,当然他也很有自知之明,从未想着说培养什么父子亲情,如现下般相安无事的相处就很好,孩子若有需要来寻他便是了。
儿子来京后两人就只一起吃过一顿饭,氛围不好不坏,就如他们的关系般不远不近。
之后吴中孚忙着温书,饭食都是直接送到他屋内,再后来就是参加会试去了,一直到昨天回家,吴父想着儿子辛苦了特意嘱咐厨房做了一桌子菜给他接风,结果人睡得死死的,最后也还是他一人对着满桌子菜肴随意扒拉几口。
今日上值,与同僚聊起此事,听人一通解释才恍然自己的疏忽,是了,他怎就如此糊涂,忘记这会试最是磨人,谁考完不是昏睡个两三天,他倒好,竟还想着把人叫起来吃饭。
看着坐在对面的小儿子,吴父心里涌上几分愧疚,忽又瞧见人额头上的青紫,有些惊讶道:“孚儿,你额头是怎么回事?”
吴中孚给自己夹了一筷子干煸冬笋,低头尝了一口确认许是明夷会喜欢的味道,心里默默记下,才回道:“今天不小心撞了一下。”
吴父以为儿子是精神还没养回来所导致的,心里愧疚更甚,顿时生出几分慈父心肠来。只见平日在外雷厉风行的吴大人竟突然对着自家儿子絮絮叨叨的叮嘱起来,一时间屋内众人心里顿生出几分诡异。
吴父讲着讲着自己也觉得有些别扭,随即便借口喝汤停了下来。吴中孚见父亲停止输出,特意将一盘香酥焖肉端到了其面前,吴父心里感动,嘴巴一张又要说些什么,只见坐在对面的儿子忽然道
“父亲可知最近朝堂上发生了何事?”
吴父神色一凛,刚想敷衍回绝,但转眼又想到刚刚,便抬手命屋子里服侍的人都出去,才细细与吴中孚道来。
听到那份缉拿名单,青年神色一动,问道:“可有方大人?”
吴父点头,“方家父子三人,除了最小那个因为资历尚浅躲过一劫,另外两个当场就被押了下去。”
“那最后结果如何?”
吴父蹙紧了眉头,回忆着那些被处刑的官员的名字,吴中孚静静听着,知道没有方家的名字,心里猜测有了大概。
吴父回过味来,有些狐疑道:“你和方家很熟?”
吴中孚淡淡道:“方韫之与我做过几年同窗,他人品学问都很不错。”
吴父点点头,“方家这小儿子我见过几回,瞧着比他父兄要聪明些,说起来方家这回能脱险,也多亏了他。”
吴中孚“嗯?”了一声,摆出一副颇感兴趣的模样示意父亲接着讲。
既是儿子的同窗,待他春闱揭榜入仕之后两人也少不了打交道,多了解了解也是好的,吴父边想着边端起了茶杯,青年默默地看着父亲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屋里侍奉的人都在刚刚走了干净,于是他自己提起茶壶为父亲倒好了茶,等着下文。
“其实这消息也不一定准确,因着我与翰林院的李学士有几分交情,知道他一直很看好方家那小儿子,所以此次方家的事情能够解决,他本人出力不少。”说着又顿了顿,面上涌现几分捉摸不透的神情,点着桌子道:“方家那小儿子大概率要做李学士的女婿了。”
到此,吴中孚已经全然明白了,事情走向和他猜的大差不差,官场波诡云谲,剑影刀光无形,行差踏错一步都可能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至于退婚,只能说天意弄人,事情不到最后没人能下定论。
吴父瞧着儿子满脸怅然的神情,以为是人累了,便道:“吃好了就赶紧回去歇息吧,这几天什么事都别干,好好吃好好玩,把精神好好养养。额头上的伤我等会让人拿瓶药给你,是军中将士常用的,效果比寻常伤药要好上许多。”
吴中孚点点头,起身顺势告退。吴父的伤药送的很快,青年自己将药抹了,坐在书案前写着两份拜帖。
贡院九日不见天光,不曾想外头竟已换了一番天地,无论怎样,机会的的确确送到了他的手上,这回,他动作一定要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