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苏词一个人去医院做了修复手术。
连医生都问:“你男朋友怎么没来陪你。”
苏词随口说:“他有别的事。”
没有否认“男朋友”这个称呼。
这是他最后一次修复手术了,本来也应该是和南景煜最后一次见面。不过南景煜没来。
没关系,离别总是不期而遇的。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溜进来几缕,光影浮动,恍惚间,他仿佛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小词,以后再也不会疼了。”
但当他睁开眼,诊室里依然只有医生和护士忙碌的身影。
手术结束,离开医院,苏词缓缓吐了一口气,却没有感觉到轻松。
从上周那次淋雨他便知道了,这个手术对他毫无用处。就像有的人腿治好了却站不起来,就像截肢的人会幻肢痛……他的疼从来不是来自那道消失的疤,而是更深的地方。
它不只是在阴雨天痛,只要他想起南景煜,就会痛。每一次想起南景煜,子弹就会重新穿透他的手臂,鲜血淋漓,痛彻心扉。它时刻提醒着自己,南景煜曾经对着他开了一枪。
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恨南景煜,南景煜没有错。他是首相,是守护者,是不得不开枪的英雄。
但爱是不讲道理的,他不想要理智,不想要权衡,不想要解释……他就是这般小气、不讲道理,只要南景煜稍稍不好,他就想抽身离去。
可如果南景煜没有朝他开那一枪呢?
他们就会幸福吗?
不会的。
他们本就不般配。
南景煜是不属于他的。
至少现在,他可以用“南景煜曾经伤害过他”这个理由,告诉自己,他们根本不合适,然后心安理得地抛弃南景煜。
是你先抛弃我的,南景煜。
是你先抛弃我的。
是你先的。
是你。
“小词。”那道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熟悉的温柔。
南景煜喊他的名字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明明都是一个语调,可每次南景煜喊他,总是带着别样的呢喃,就像是把他捧在心尖尖一样。
苏词不由得一愣,是他出现幻觉了吗?他好像听到南景煜的声音了。
他没有循声看去,而是意识到,现在是在大街上。
对,大街上。
南景煜不会在大街上喊他“小词”的。
果然是幻觉。
苏词继续往前走,却突然被一只手拉住。
“小词怎么不理人?”
南景煜的声音近在咫尺,呼吸拂过他耳畔。苏词僵在原地,缓缓转头。紫罗兰色的眼睛正注视着他,里面盛着他熟悉的温柔与笑意。
阳光太刺眼了。
苏词想。
不然为什么他的眼眶会突然发烫?
“......你认错人了。”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干涩得不像话,“我是夏逍。”
南景煜却没有松开手,反而握得更紧,“对不起,我才回来,错过了你的最后一次手术。”
“你说得对,”苏词抬眸,深褐色的眼睛看着他,“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们之间结束了。”
南景煜喉结动了动,没有说话,但苏词看得出来,他在难过。
苏词无动于衷:“怎么,你要出尔反尔吗?”
“我不会出尔反尔,但我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说,我们先回去,好吗?”
苏词带南景煜回了公寓。一进门,他便回头看向南景煜,“现在可以说了,什么事?”
南景煜关上门,说:“是这样的,我现在在Syzygy,一个ABO国际组织,他们知道你的事,也一直想帮你,如果你愿意的话……”
“你这几天消失就是为这事?”苏词打断他。
“嗯,因为弗兰这段时间有空,想和我当面详谈。”
“你一开始为什么不说?”
“冤枉啊,宝贝,是你没让我说。”他搂住苏词的腰,“你也没问我,我哪敢自作多情说自己是去做什么的……”
“小词,”他低声唤他,紫罗兰色的眼睛里盛着小心翼翼的期待,“求你……好不好?”
苏词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他该拒绝的。
可当他看到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温柔和痛楚时,他发现,自己还是舍不得。
“我……”
疼,好疼。
密密麻麻的刺痛从骨缝里钻出来。
“嘭——”
恍惚间,枪声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血,好多血冒了出来。
苏词猛地推开南景煜,踉跄着后退几步,膝盖重重磕在地上,手指死死攥住右手臂,指节泛白。
“啊——”苏词崩溃地叫喊出来。
他又回到了那一天。
塔顶的风,下坠时的失重感,打在他身上的两枪,他都记得,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甚至看见了自己下坠前惨白的脸、坠落时候的姿态。
他张开双臂直直下坠,溅了一地的血。
不对,那样的话他早就摔死了。
不是这样的。
可是他看见了,他看见南景煜冷漠地看着他下坠,直到坠下塔底的那一刻,他依旧能看见南景煜那张冷漠的脸。
他死了。
他应该死了。
从9层坠下都会死,更何况是59层。
南景煜为什么要开枪打他?南景煜不是很爱他吗,为什么要杀了他?
南景煜的爱是假的,他撒谎,他骗了他。
骗子骗子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