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爸爸”那个词咬的很重,电光火石间,宋怀言也猛然的想起了柳大树家的情况。
柳大树的情况,其实跟宋怀言的情况一模一样,他们两家当年甚至是一起出事的。
只是宋怀言这边,当时是父母一起都在厂子打工,当时出意外是一起没的。但柳大树家,其实就他爸爸一个人在工厂上班。四年前出意外那次,在柳大树的父亲也死在那次意外中后。为了安抚柳家,工厂就按照传统,把刚刚初中毕业的柳大树也迅速的安排进厂子做正式工人了。除了给柳大树安排工作外,他们自然也给了柳家一笔死亡抚恤金。
至于柳家的抚恤金最后是怎么分配的,外人自然不清楚。
但之后好像没过多久,柳大树的母亲就嫁给了他同样中年丧偶的小叔叔,然后他就有了所谓的新爸爸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柳大树就一直住在工厂宿舍,轻易不回家的。
柳大树家,他爸妈都在沈阳的周边农村生活。工厂到现在还没有通知他们家,应该是想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再做打算的。
他们厂子一般发生这样的意外,都是不主动通知家属的。只是现在来的人,都是在工厂有自己人脉和消息渠道的,所以大家一得到消息就过来了。而在工厂没有其他关系的柳家,到时应该就是那种一切尘埃落定了才会通知的那种。
“我明白了!”
终于明白了高哥的意思,宋怀言给年龄较小的两人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即就第一次真正的走到了人群中。
“于厂长,那个高建军和毛大民都是粉碎性的骨折,问题都不算特别严重。就是那个柳大树的情况有些特殊,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在过来的十几个工人家属跟厂领导哭诉对峙时,有个大夫突然走过来说道。
“大夫,我儿子没事了?”
“大夫,我家建军也没事了?我的老天,谢天谢地!!”
于厂长还没有说话呢,高建军和毛大民的家里人,就全部都兴奋起来,立马围着那个过来的中年大夫问了起来。
“没事,他们过来时都是清醒的。一个是右腿膝盖和脚底板粉碎性骨折了,一个是身体上几根肋骨断了。虽然都看着严重,但都是能治愈的,基本算情况不严重。现在就是那个叫柳大树的,他当时应该是后脑勺着地了。除了身上的那些摔伤外,他的脑袋里的肿块也特别大,出血也出了很多,按照我们分析——”
大夫本来想拉着厂领导进一步说话的,但等他被现场十几个病人家属热情围住后。他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如实道:“他这种情况,就算最后治愈了,很大概率也是植物人和瘫痪,所以我们的建议是——”
“医生你们的责任是治病救人,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尽力把我表哥救活。如果你们的医术不行,你们就给我哥哥写转院信,我们可以立马把我表哥转到北京的医院。就是无论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们都要尽力救治。就算他以后会变成植物人或者瘫痪,我们家都认了,不需要你们胡乱的为我们做决定和建议。 ”
知道不能再保持沉默了,一直听着的宋怀言迅速的插了话。
“你——原来来家属了啊?那行,有你们这句话就行。来,签一下这个病危通知书和手术告知书,之后我们再给他做个手术!”
刚才的事情太紧急了,来找他们谈话的医生并不知道柳大树的亲属过来了。
看其他病人都有人询问和等候,就柳大树这边没有人询问,他们就理所当然以为柳家的家属没到,或者那人干脆没有什么家属。
所以按照惯例,他们便直接找了他们熟悉的四厂厂长。
这个医院是离钢铁四厂最近的医院,可以说是钢铁四厂的定点检查医院。
以往发生任何意外,如果工人的家属还没有过来,他们都是找厂子的领导率先商量的。
反正此刻,等意识到这个穿工装的小伙子是柳大树的亲属,不是刚好过来帮忙送人的工友后。医生的表情一下子就改变了,迅速把准备好的几个单子递了过去。
“好!”
接过对方手上东西,宋怀言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犹豫,迅速的在几张病危通知单、手术通知书以及麻醉通知书上签上了名字。
“小宋原来你是大树的表弟啊?”
他们这个厂子,一共有员工两万多人。
日理万机的于厂长,即便感觉对面的青年眼熟,但并没有立马认出对方。
反倒时之前处理过李家的事情,又给他签过半工半读申请书的郝书记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是下意识的感慨了一下,算是跟受难者家属说一句话。
至于宋怀言到底是不是柳大树的亲表弟,他其实并不清楚。
他们这个厂子,大部分年轻员工都是靠着继承接班进入他们的厂子的。有很多人,也是通过朋友和亲戚的介绍进来的。
所以此刻,他只是单纯的问了一下。
“对,宋哥的奶奶跟柳哥的奶奶是亲姐妹,这个我们一直都知道的。”
“是啊,所以宋哥一直叫柳哥,哥哥的。”
一直跟着宋怀言的赵冲和梁向天,立马上前证明起来。
“这样啊,您们放心。不管怎么样,厂子都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员工的,我们一定会让医院好好救助柳大树同志的。”
一个一线工人去世了,他们只要给出去两到三万就行了。但如果他残了或者瘫痪了,那对工厂来说,只能是无尽的麻烦。
心里闪过一丝复杂,但见柳大树的家属都在这里了。一身正气的于厂长,只能在人前这么说了。
“谢谢你厂长,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碰到意外出现在你车轱辘底下的,与其被人不断讹诈,还不如狠下心再把车子倒过去,再狠狠的来几下。
碰到在工厂发生意外的,如果感觉情况不妙。与其花费心思搞什么救治,还不如用掉工厂的一个死亡指标,一下子就把事情处理掉。
对于他们工厂有死亡指标,有一个专门的死亡赔偿账户的事情,在工厂工作了四年的宋怀言其实是一直都知道的。
这一刻,他没有想,如果工厂知道他假冒柳大树家属后,会对他怎么样。
他也没有想,他刚才签了那个东西。如果后续柳大树真的发生什么意外了,柳大树的家里人会不会在追究完工厂的责任后,连带的也把他送上法庭。
反正这一刻,他本能的先选择保下那个。站在高架上,解开身上的安全绳本来刚想要下来换班。却被再次晕倒的陈安,突然拽下十几米高架的柳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