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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但待佳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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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骎知道母亲这话是意有所指,他的父亲也罢、徐相也罢,都是当朝的新贵,家族根基尚浅,皇权说拔就拔,轻轻一使劲儿就寸草不生。

“咱们弘农杨氏这样的大家族,光靠联姻就可以保万世的荣华富贵。做王孙公子有什么不好,爵位就是地位,地位就是权力,没必要万事都亲力亲为,换一百个宰相也不过是个管家,我们把主子做好也就是了。”

杨骎知道齐国夫人这么说是在宽慰自己被贬为庶人的事。

尽管他头上的那些罪名都没有落到实处,弘农杨氏选择保太子而放弃了他,但储君的舅舅毕竟不能真的是个罪人,贬为庶人,但是命和钱都给他留下了,折损了面子,保存了里子,诚如母亲所说,封侯是迟早的事情,他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享受富贵荣华就可以了,因为他生来便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像凡人一样去争名夺利反而什么也得不到。

他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必求,只需要在这段生命里无尽挥霍,即可。

杨骎听着母亲的良言相劝,什么都没说,只是垂目饮茶。

而今回想起来,在诏狱的前六个月漫长的简直望不到头,那时杨骎真的以为自己不会有从诏狱出来的那一天了。

他心知肚明自己已经成为弃子。

因为皇后和太子的地位对外尚且稳固,即便受到了他的波及,想来也波及得有限,更有可能是他被剥离出以太子为核心的政治利益集团,丢车保帅,他就是那个车。

时局的转机发生在那个刚过了端午没多久的初夏之夜。

宫里的丧钟声传到诏狱的时候,杨骎还没有睡,淡淡的月光薄雾一样笼罩着他,遥远的钟声让他长久以来无波澜的心境生出了一股悚然之感。

变动到来的时候,身在局中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预感。

丧钟的规格很高,一闻而知是为宫中的贵人所敲响,但响数不对,不是皇后和太子的。

次一日,杨骎就听闻了徐贵妃和其所生的小皇子暴毙的消息,一夜之间恐怕已经为整个朝野所知。

对他这边来说,局面很快就明朗起来。

首先是闭塞的消息渠道迅速被打通,杨骎每天虽然身在诏狱的监室,却可耳闻朝野甚至整个天下事。

徐贵妃母子暴毙的消息令徐相老迈的身体深受打击,一个月后,上表请求卸官辞任回故里,上允。

归乡后不久,朝廷上下,从地方到中央,有百十位官员具名参奏徐相宰执十三载里在朝政上的失败决策,墙倒众人推似的,排山倒海汹涌而至,且所奏参的罪状有名有实、有理有据,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徐相立刻失势,其家族党羽也树倒猢狲散。

上念其老迈,只是没收家产、削官罢爵,三个月后,徐相因病入沉疴,药石无灵不治而亡。

正如齐国夫人所说,徐相并非出身世家,是本朝的新贵,且全族只仰仗他一人,一旦有个闪失,便是野火燎原,寸草不生的结局。

徐相大约也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所以一直致力于用姻亲巩固家族的势力和荣耀,为此不惜让自己的女儿入宫为妃,又铲除一切阻碍将孙女扶到了太子妃的位置上。徐贵妃并非不争气,小皇子的诞生让徐氏一族开足了马力要与皇后和太子争一争风头,只要太子妃再诞育皇孙,满门的荣耀就将由这两门联姻延续下去。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太子和太子妃在感情上似乎是甚为不和,成婚三载一直没有子女,再加上徐贵妃和小皇子的薨逝,徐相的精心布局彻底断了后。

杨骎此前针对徐相的一轮又一轮的攻击原本就已经令其党羽大为动摇,然而都不敌这最后的致命一击,徐相经营了十三年,所有的谋划、野心、愿景,全都在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而杨骎的境遇,就是在那一夜之后逐步改善的。

虽然人还身在诏狱,但是权势带来的一些特殊待遇已经逐渐恢复,除了自由,凡是能想到的,他在诏狱里都能够拥有。

和父亲当年相比,杨骎在□□上没吃什么苦,最严重的也不过是诏狱阴湿的环境令他受伤的膝盖染上了风湿,时时要作痛不止,除此之外,也就是精神上的失意最熬人。

他无事可做,闲来便用自己得到的消息分析外面的局势和接下来的走向与发展。

在众多纷繁庞杂的线索里,当属徐贵妃母子的暴毙,最令杨骎感到蹊跷。

据说徐贵妃当时正抱着小皇子和一群妃嫔赏花叙话,前一刻小皇子还在徐贵妃的怀里嚷着要果子吃,眨眼间的功夫,果子削好皮喂到小皇子嘴边的时候,孩子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断气了,正当在场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大呼小叫传太医的时候,徐贵妃抱着孩子一歪倒在了地上,死的无声无息。

以至于鬼魂索命这样的谣言甚嚣尘上,禁宫内一时谈之色变。

杨骎对怪力乱神之说不屑一顾,徐贵妃母子的暴毙让他觉得分外熟悉,尤其那眨眼的功夫一个大活人便没了气息让他想起魏强的死。

凶手不需要在现场,那毒也不必下在饮食里。

杨骎几乎疑心是顾青杳的手笔,对于禁宫中的贵人娘娘们来说,她是个生面孔,或许她潜藏在某个角落里,凭自己纤纤弱质便将整个局面搅了个底朝天。

不过杨骎立刻推翻了自己这个疑虑,顾青杳没有理由这么做,就算是背后有人指使,可谁又指使得动她呢?

更何况,以她的人品,以杨骎对她的了解,顾青杳不会无缘无故对妇孺下手的。

她其实是个心软的人,虽然也有心硬的时候,她心硬的时候又十分地硬,并且只挑对他硬。

于是他就混账地以为她真的会对涛涛下毒。

杨骎无法原谅自己。

他想即便他们还能再见面,他也不敢见她,他没脸见她。

她直到走之前最后一件事,都是抹去他因疏忽给她带去的危险,让流莺在这世上消失得彻彻底底,让他所谓的欺君之罪不攻而破。

可是他又为顾青杳做了什么呢?

倘使还有机会,他失去了权势,还能弥补她点什么吗?

其实顾青杳说得对,跟着他,真是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那么,离开了杨骎的顾青杳现在是到了哪里呢?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饶是知道多思无益,杨骎却仍然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她。

他的理智在无情地敲打他还去想她做什么,情感上又自暴自弃、垂影自怜地给自己找借口。

“想想怎么了?我现在除了想,还能做什么呢?”

于是杨骎自主主张地向大脑投了降,他放开了去想她、信马由缰地去想她、恣意地想、歉疚地想。

人虽然不自由,但思绪则不然。

外面世界的事情已经与他关系不大,在杨骎日复一日的思绪波动中,开春时收到了父亲从辽东写来的信。

这封信说明了很多问题,令他极受震动。

被软禁着的父亲能够发出信、这封信还能寄到身在诏狱的他手里边,背后所代表的权力斗争有多激烈无法想象。

但这封信也说明了一个结果。

他所在的利益集团,也就是储君最终取得了胜利。

信中只有四个字——

“但待佳期。”

无论父亲所指这个佳期会发生什么,都与他这个庶人已经没了关系。

杨骎放下茶盏,向齐国夫人问了安后退出了母亲的厢房。

但他并没有回齐国夫人给他安排的房间去休息,也没有回自己的府上。

准确地说,杨骎出狱的那一夜就此失踪,再无人知晓他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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