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分明看到,新年朝贺,群臣纷纷告病,先帝孤零零坐在龙椅上的背影。
喵~
陛下有安婕妤,有张皇后,有太后。
小猫,你不懂。
陆云深刚想开口解释,外头传来了三声敲门声。
这声音犹犹豫豫,一听便知,不是什么好事。
“进来吧。”陆云深懒洋洋地说。
苏子安独自一人,端着一个托盘,上面一只缠花并蒂莲的碗,颤颤巍巍弓着腰进来。
“太后刚送来的,说是陛下辛苦了。”
陆云深下巴一抬:“搁那吧。”
苏子安硬着头皮道:“太后说是要您一定喝下。”
“这么死脑筋。”陆云深呵呵一笑。
苏子安差点跪下:“奴才这就告退。”
陆云深掀开碗盖,里面是一碗乳白色的液体。
带着豆子的腥气。
嗅嗅皱眉,这是又来气人的?
且不说,陆云深刚受到一次刺杀,毒药就下在了豆浆里,就是平日,陆云深也不喜欢喝豆浆啊。
“祖母也是朕最亲近的人。”陆云深果然半点兴趣也无。
他将嗅嗅放到桌上,端着碗走到床边,掀开了窗纱一角,往外一泼,那液体正好全都浇到了树根底下,融到了泥土中。
喵~
刚说后宫要节俭,你这就开始带头浪费来了。
嗅嗅调侃。
陆云深收回碗,放下纱窗。
“可全都浇到土里,没一滴浪费在石板上。”他啪地一声将碗放到桌子上,居高临下看着嗅嗅,“胆子不小,谁准你来指责朕?”
嗅嗅喵了一声。
你自己不开好头,可别怨别人都不遵守。
“那嗅嗅是不是也该遵守?”陆云深冷笑,“从现在起,你的小米糕没了。”
嗅嗅抬了半个眼皮:你说没有就没有了?
喵大爷才不稀罕。
辟谷很多年,嗅嗅表示,喵大爷甚至可以不吃不喝。
它没喵喵喵。
陆云深也没能领会它的意思。
只在猫脸上看到一脸复杂。
他一把抱起嗅嗅:“朕早就想问你了,只不过太师一直在宫中——说,你跟太师在密谋什么?”
嗅嗅:你能不能不要一天天的阴谋论?
喵大爷只是想找个地方打打工挣点小米糕而已!
陆云深看着嗅嗅一脸无辜。
说一只猫有小心思,放在哪个地方,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他眯起眼:“你最好没有别的什么小心思。”
喵!
嗅嗅:喵大爷有一百万个小心思!
它四只爪爪并用,张牙舞爪,虚张声势。
它一尾巴,正好扫到那只碗,差点扫到地上。
陆云深单手捞起,扣在桌面上。
“太后,皇后,婕妤,她们都是朕最亲近的人。”陆云深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可是没有一个人,不是期望从朕身上得到好处。”
喵~
嗅嗅伸出舌头,想要舔舔他的脸。
小猫咪就没有这样的烦恼。
小猫咪最大的烦恼,便是明天的早饭有没有小米糕。
“嗅嗅你也是在图朕的小奶糕。”陆云深控诉。
嗅嗅:这么说倒也没错。
你该不会连小奶糕都想赖掉吧。
那喵大爷留在你身边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嗅嗅喵了一声,举起了自己的小爪子,正对上陆云深戏谑的神色。
眼前这个,也不过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放在现在,还挂在大学这个象牙塔里,度过自己最美好的时光,活泼地享受自己的人生。
“嗅嗅。”陆云深道,“若是有一天,朕给不了你想要的,你还会在朕身边吗?”
嗅嗅:喵大爷现在就不想在你身边待着了!
主要是心累。
没有小米糕倒是其次。
嗅嗅刚想喵喵喵抗议,外面传来敲门声。
陆云深脸上所有多余的神色都消失了,又恢复一脸严肃,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悦。
“进。”
苏子安咽着口水,弓着腰走了进来,看到桌上那只空空的碗,终于松了口气。
只要陛下不是诚心和太后对着干,他们这些下人就还有活路。
他进来,把那碗收走,又上了些夜宵。
是一碗肉粥。
陆云深刚舀了一勺,凑到鼻子前,便觉得今日这肉,有些不对劲。
“今日豹房的追风大将军去了。”苏子安低头,“就拉到御膳房了……”
追风大将军是一只豹子,和一般的豹子不一样,它的皮毛是黑黄相间,带着些玳瑁色。
不知怎么,陆云深从小就格外喜欢这只豹子,并给了它“追风大将军”的封号。
先帝在时,便准备着战事,其一便是组织羽林狩猎。
山里的猛兽,也不是想有就有的,便在宫里养了些,驱赶不出来的时候放出去,当个压轴。
最后猎到的猛兽,自然就是当场分食了。
这一习惯在陆云深这儿也保留了下来。
陆云深的眼神中,闪过那么一丝丝难过。
“它也差不多到了这个年岁了。”他道,“将这肉羹给各位掌印吧,女眷那边就不要了,豹子有些硬,对她们有些腥了。”
苏子安点头。
“削减豹房开支——”陆云深抬头道,“告诉各地,不必上供,豹房里那些不通人性的东西,也都放归吧。”
他原想直接扑杀,宰了做肉。
又怕手中的嗅嗅,物伤其类。
他将那碗粥,全都喝了个干净。
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此刻,也化作了自身的一部分。
不辜负它的死亡。